不杀死对方一百次就无法离开的房间

CP:莱伊x琴酒

琴酒发现自己从陌生的房间醒来。虽然装潢布置与原本的房间无异,但不适的第六感依然爬上了他的脊髓神经——做这行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迷信。半分钟后出现在他面前的莱伊加深了这种预感,琴酒难得皱起眉头打量眼前的搭档,说是新人也不过共事两三个月,说不是新人又偏偏与自己配合得默契无间。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。

莱伊装模做样地敲了敲门框以示提醒(琴酒的房间没有关门),“大哥,你也听到那个要求了吧。”

那个要求?

琴酒起身揉了揉额角,短暂的三十秒内不允许他有更多的思考,而来自天花板上面的声音给出了进一步的线索。机械加工后的声音略有失真,但依然是他所熟悉的语调。

“早上好。”

“……贝尔摩德。”

女声停顿片刻,并未对他的指认做出回应,“离开房间的方法是杀死对方一百次。”

“什么意思。”超越自然法则的要求听上去像个恶作剧,或是什么愚人节笑话,每个字都懂,却反而让人无法理解。

“……离开房间的方法是杀死对方一百次。”女声重复了一遍要求,她叹了口气,“我很抱歉,Gin,我很抱歉。”

之后再无声音。琴酒在她第一次道歉的时候看向莱伊,在她第二次道歉的时候意识到这个无厘头的要求是真的,莱伊对他露出笑容和一个微弱到难以分辨的点头。他此时还没能理解其中的含义。

——

他们没花太久接受了现实。当然,他们仔细检查过这个房间,纹丝不动的门锁、密封紧闭的窗户,时间像是停止了……又或者时间其实会倒流。既然组织搞得出令人青春永驻的药丸,时间逆行都显得理所当然。琴酒与莱伊面对面坐下。他们是名义上的搭档,而在这种黑吃黑的组织里,琴酒心狠手辣的行事风格早就尽人皆知。

“我只杀过两种人。老鼠,和对组织不利的人。”伯莱塔被放置在桌面,像是表达某种态度。它的主人两臂交叉抱胸,抬起头,目光从枪管转移到对方脸上,“你属于哪种。”

莱伊故作惊讶,与他相似的绿眼睛弯了起来,他发出拖长的语气词,“欸——那现在有第三种了。”

众人所不知的是,其实琴酒对自己的部下相当宽容。

莱伊把伯莱塔推过去,“大哥,我不介意的。”

琴酒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嗤笑,他不觉得这是什么“谦让”,更不觉得真的有人不惧死亡。莱伊在试探,至于试探的内容尚且不得而知。琴酒左手握住枪,像是他做过无数次的那样,瞄准,搭上扳机,他的呼吸变得缓慢。

黑发的搭档乖顺到不可思议,他并未躲闪,目光也依旧停留在对方眼中,说,“请等一下。”

——

专业素质避免了走火的意外。

“……什么?”平稳的呼吸节奏一经打乱就很难恢复,琴酒垂下手臂。莱伊慢条斯理地摘掉他那顶风雨无阻的针织帽,叠好放在旁边,“我还挺喜欢这顶帽子的呢。而且——大哥,这样你不会害怕吗?”

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,指的是面对面开枪。

琴酒陷入沉默,他没考虑过这个问题。

莱伊像是善解人意一般,走到墙边跪下,额头贴着墙壁。琴酒感到自己的后槽牙开始发酸。冰冷的枪口抵住后脑,莱伊还开得出玩笑,“幸好我们有枪。你会倒数吗?”

“会。”出乎意料的答案。

跪在地上的男人发出短促的笑声,随后被巨大的枪声掩盖。

“一。”

琴酒看着惨白的墙面绽出喷射状的血花,失去生命的身躯向侧面倒下。他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,这没什么,就和往常的任何一次开火一样。

——

地上的尸体挣扎着爬起来,看着满墙的杰作,变得完好如初的莱伊再次跪下。几秒钟前大脑中被撕裂的白光并非幻觉,是真实发生过的,而且将继续发生。他摸了摸被击穿的部位,指腹掠过头皮、发丝,他似乎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到试探的结果。

“还挺痛的。”

莱伊抵在那片血泊之中,既像是待宰的羔羊又像是献祭的天使。他竖起手指还想开口再说点什么,琴酒没给他机会。

“二。”

所以那根本不是倒计时。

——

说来可笑,眼前是自己的搭档死了活活了死,从还能跪着到彻底躺下,从还有余力插科打诨到了无生气,重复性的扣动扳机居然给了他些许走神的空间。琴酒回忆起自己最开始摸到枪的模样。他当时没多大,十几岁,用的是格洛克,最常见的款式。他才刚刚加入行动组,没有独立行动的能力,像个学徒一样被成年人带着去了禁闭室。那里捆着最近抓到的叛徒。

“你以后就是要做这个的。”那位大人姗姗来迟,乌丸如是告诉他。攥着他的手,攥着他手里的枪,将枪口对准叛徒的眉心。灯光昏暗,空气潮湿,蜂鸣声与白噪音交错。

叛徒是老鼠。人是猎物。而你是猎人。

被堵住嘴的男人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,毫无血色的脸,缩小的瞳孔,止不住的眼泪。

“开枪。”乌丸平静的命令在他耳边响起。他也的确那么做了。当时的血花溅在脸上,流下鲜红的痕迹。

之后发生的事情显得不值一提,他找到了更趁手的枪械,杀了更多的人,晋升了更高的职位。从狙击镜里看到的猎物变得如此渺小,连扣动扳机时的触感也变得不再真实。

起码不如现在真实。

琴酒在第47次杀死莱伊的时候停了下来。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控制不住地干呕,胃里空空如也,吐出去的只有混合着胃酸和苦胆的液体。他猜自己曾经杀过的人尚未达到47这个数字(他没真正数过),而现在天平的另一端被摆上了莱伊,二者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。可以预见的是,接下来天平将会倾斜,直到100,第100次杀死莱伊。

琴酒为这样的预见感到恶心。

莱伊在地上躺了许久没能等到下一枪,他维持着躺下的姿势扭过头。银色的背影正撑着水槽干呕,枪放在桌上。这是个机会,只要他想,他就可以转换身份成为新的行刑人。然而连续不断的死亡导致大脑功能紊乱再正常不过,莱伊最终只是撑起上半身咳出一团血沫,哑着嗓子问他,要喝水吗。

回答他的是第48发子弹。他知道自己不需要这样的身份转换了。

——

下一次停顿出现在第73次。琴酒解决了自己的呕吐,已经能够与满室的血腥味和平共处,或者说他麻木到闻不出任何味道。男人放下枪,眼神在被涂成暗红色的地板上游移,“……我累了。”

莱伊醒着,等待着,自己的血泊给了他诡异的安全感。直到听见那个甚至不像是能从琴酒口中说出的理由,他才四肢不甚灵活地爬起来,”大哥?“

“被杀的人可是我哦?”乖顺的搭档凑到琴酒眼前。琴酒看到他了,迟迟没有动。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,额头抵着额头,被击穿72次的颅骨依旧保持着温热的温度。但对方是冰凉的,他的呼吸像是带着冰茬。

“没关系的。”莱伊拉起男人的左手,那只修长有力的手,由于长时间握枪稍显僵硬。他动作自然地吻过每根关节,仿佛一切本该如此,灼热的呼吸间十指相交。他从容地亲吻杀死自己的凶手,他亲吻他的嘴唇、眼角、颈侧。莱伊说,没关系的,不会太久了。

已死之人的声音飘渺又遥远,一个又一个气泡从水中浮现。

琴酒放任了这次越界,想,他是否在一场梦中。

——

死了活活了死的游戏进行到第96个回合,房间已然是一片屠宰场般的光景。数个小时的重复工作开始让琴酒变得不再稳健,手腕因为子弹击发的后坐力发抖。他不得不换到右手,抖动并没有好转。

于是意外理所当然地发生,他打偏了。

轰鸣声中子弹在墙上留下一个擦痕,莱伊失去了右耳和半边听觉。不致命的伤口带来剧痛,他无法自制地发出惨叫。在这之前的95次死亡平静又迅速,莱伊曾经真的庆幸过幸好他们带的是枪,但是现在他明白不会有人真的不惧死亡。

他下意识转身抓住琴酒,正对上枪口的余温与硝烟。

“别”

琴酒再次扣动扳机。半张血浸的脸在他面前失去生气。

——

他不会再次失误。

——

琴酒最后一次射击前仿佛听到莱伊对自己说话,然而绵延不绝的耳鸣使他无法判断。

紧闭的大门悄然打开,屠宰场的房间恢复如初。莱伊第100次复活,精疲力竭躺在地上,静静看着琴酒,琴酒也居高临下看着他,走吧。

猎人向猎物伸出手,他说,结束了。

end

之后他们谁也没有再次提起过这次意外。直到赤井秀一在来叶山道被击毙,没人知道为什么向来谨小慎微的琴酒没有亲自参与这次行动,只从屏幕里目睹了这次死亡。他的手指停留在伯莱塔的柄上。
第101次。他说。